妳被稿紙終日豢養,妳於是讓苔取代淚痕,使潮濕的地愈發晦暗,桃花心木桌上是數杯未洗而凝有咖啡渣滓的馬克杯,高矮胖瘦錯落泛黃或白淨的書與書之中,不外乎是韓波或波特萊爾或諸多法國作家與詩人的書冊,一旦一本書其中有字句指涉韓波的任何相關細節,妳一概收納,錢囊從不因此意外,而妳知曉妳以時間換來的金錢,最後仍鏽蝕妳的時間,妳翻開書,然後陶醉在美惡交融中與之纏綿悱惻,漸次遺落時間旋轉的軸度是以怎樣的速度為單位進行輪轉。妳匱乏一切換得片刻的欣喜,妳無法命名,畢竟它的本質無以名狀。妳仍然記得紀德如何描摹他所見的世界,「我願給你一種快樂,一種至今任何別人未曾給你的快樂。我不知道如何把它給你,我自己擁有這種快樂。」妳知道它的殘忍便是它的溫柔,於是妳如同所有酣醉於男人懷抱中的女人一般迷濛,妳曉得當妳感覺充實時,是全身上下的飽滿,妳的全部包括軀殼甚至也由液體構成,妳確定如同妳知道所謂的「自己」和「女人」這詞沒有顯著的差別,妳並不因此悲憤。
妳瞟向稿紙、電腦、書和馬克杯的另一處空間,擺置妳畢業的相關所有資料,上頭密密麻麻以廉價的原子筆重複書寫又刪塗,明白列出妳的姓名、生日與那幾年來妳的每一次成績結算,妳被量化,但妳毫不在意,妳當然不在意。那張整齊的履歷表上還保有了右上角的闕,溫軟的吐納在那處,似乎在向妳招搖它的空白等同妳的不確定性與遲疑。妳遲疑,像魚缸裡眼神空洞的魚。妳知道自己分左分右,左邊那塊早已沉迷在書寫以及被閱讀挑逗取悅的幻樂之中,右邊那塊則停駐不前自以為自己還懷有高尚或優雅。惹內當然不會知道妳這些想法,但妳謹記他那箴言,「給大眾吃精緻的排泄物他們會很高興」,妳毫無愣疑,因為這件事情早已數度被提及,這只是妳第一次看到這樣精準的譬喻,妳然後了解無人了解妳早該是種完美而浪漫的事情,妳被文字陷害,當妳深冗於這樣的荒謬之中,妳怨恨它使妳像僵於蜘蛛網上的獵物。但妳隨即意識,它只是使妳憶起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