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遠路轉身 

 

  對他而言,彷彿一轉身就過了二十年。他翻箱倒篋整理凌亂的房間,地上散落從小蒐集到現在的收藏品,裡頭零落如每個時間碎片。然而他只是不斷地將房間更裡層的內容物一一搬出來。他休息時將手肘並貼在腰際,以放鬆那部分的關節。雙膝方才跪在地上但緊接著又站起身子伸伸懶腰,空間蟄伏在時間裡頭,他此時此刻努力搜索他過往的經驗,才驚覺這間房間縮水的速度意外的快。

  他的母親穿著出奇正式得體,至少就他的印象。好似自己過往的一切都如同上一世那樣遙遠,全都被水浸泡而渙散了可見的視野。但其實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不解,卻又如此沾沾自喜,而腳步輕盈。他的母親即使身著正式服裝,卻仍然幫他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如果他要搶過來,是搶不贏的,所以他不爭了,於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其實在水面之下波濤洶湧。翻了一掄的圈子,還是繞了遠路。他從哪兒來卻回不去那兒,情緒的演化讓他無法負荷了解得更多更深,而得承認自己的淺與薄。他們穿過挑得更高更高的大廳,他覺得自己在一瞬間變得蒼老,一瞬間必須長大,一瞬間全都煥然一新。母親看起來從沒變老過,是因為同她一起挖掘時間的鑿痕而無心注意呢?還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仔細看清過?若是後者,那麼他是不敢還是不願?

  她聒噪的沉默,讓他不知所措,提點那,提點這,想起來卻全都虛空無比,難以追究,事已經佇立在定點好久,他卻從來沒有細細察覺上頭的菌黴。只是一昧的傾盡自己的努力。然後他的身後就會有人幫助他。他不將知當作理所當然,但是他不敢貿然轉身,懼怕自己會面對一切的關懷,他對愛如此渴求,卻又難以坦白。

  只是他這次必須飛得更遠,至少是得跨過海洋的程度,當一切都死寂,沒入深海層裡頭時,微光才細細亮起,他沒說,那一切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時間與空間剝離了他的記憶與情感,他必須捨棄一些東西以換取未知的旅途。

  當他又轉身回來,便是下一次的生命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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