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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來,我發覺自己在一個紙箱裡。微微的,有潮濕的氣味。

我想要移動自己的身姿,我的左手腕從上個禮拜一直疼痛到昨天,現在擁擠的空間加劇了痛覺。

但我做不到伸展肢體。左手和右手被綑綁在一起,黑暗中,我只能藉由觸覺來感受自己的身體,看不見自己的腿,卻還能走動的時候,我總是覺得自己就像空無一物的不明物體。

此刻,我身體曲折的方式,也讓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塊難以名狀的肉塊,嘴巴有些乾澀,但喉嚨深處仍然濕潤,胸腔兀自瘋狂起伏,心臟的跳動幾乎要震壞我那像籠子一般的肋骨。

現在,我開始懷疑我自己是否真的在紙箱裡了。我最初會那麼認定,是因為腳底板的觸覺告訴我的,潮濕中也摻雜著紙異於木頭的氣味,瓦楞紙的中間的波浪是為了支撐構造,不知為何胡思亂想了起來。我並不真的擔心自己無法出去。我的雙腳也被綑綁了起來,感覺起來是普通的膠帶,黏著感附著在皮膚上的感覺不是太好,但也不至於糟糕到讓我想要抗議。

然後,我整身赤裸。想到這點開始讓我感覺害怕,積累了一個夜晚的尿意讓我開始發慌。

但轉眼間,我就不那麼在意了,難到有衣服穿會更好一些嗎?不會。一點也不會,所以我放開了心胸,頂多就是死得比較悽慘,最後活得比較悲哀ㄧ些。

 

一早醒來,我發覺自己在一個紙箱裡面。微微的,遠遠的,傳來了汽笛鳴響。

我有許多年,沒有聽到那樣的聲音了。我很感謝將我裝載在紙箱裡的人,沒有阻隔掉我的聽覺,我想,那是因為,若他要威脅我的話,這樣也更方便一點。

但那聲音非常遙遠,我開始擔憂他像地球上的星空一般,只是接收了好幾年前的訊息。我這聲音,也只是從前,從前的船離去的聲音。每當將自己與世界隔絕,時間的位移就會明顯起來。這層聲音雖厚實卻聽起來很遙遠,就是這麼回事。

於是,我猜想,儘管在這裡,我覺得這是一個紙箱,外面的人看,還是紙箱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不確定。說不定是路邊攤,販售水果時搭建的的那種,水果紙箱,上頭印著地名與水果名稱。也或許,我與我的紙箱被一層層包裹,紙箱的外面是木箱,木箱的外面是貨櫃,貨櫃外是海洋,海洋外是大氣層,大氣層外是宇宙……宇宙外……宇宙外……宇宙外是什麼呢?

於是,我猜想,儘管我在這裡,我覺得我是我,裡面的人看,我還是我嗎?

對,我好像曾經和我媽說過個這個問題,她是個很有深度的博士,她看著我,很開心的說:「孩子,妳做得很棒,妳想得很深、很特別。」她學的是通訊學。我覺得她是一個好母親,可是這句話分明是在騙人。因為連我自己在說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

大部分,我問問題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問些什麼。不論是問自己,還是問其他人。我只是想要看其他人的反應而已,我只是想看我自己的反應而已。

以這個問題舉例,我被自己嚇了一大跳。發現自己居然懷疑自己的裡面還有人,怎麼想都覺得,我快要落入了太抽象的窠臼裡頭。

與其說是八面玲瓏,不如說是八層玲瓏。算是這樣的感覺。我不確定,我真的不確定。我只能知道自己在紙箱裡面。我在紙箱裡。安穩,平安,幸福。

 

一早醒來,我發覺自己在一個紙箱裡面。有光自頭頂洩漏。

我想要往那個方像掙扎過去,但馬上發覺那洞太小。那洞非常非常小,可見,光是對準著這個箱子打的,否則不可能會那麼明亮。我連要伸小指頭進去都做不到。當然,我也伸不過去,我的雙臂也被綑綁在一起了。我將整個身子朝另一個方向轉,卻連帶著箱子一起倒了下來。我感覺自己的臉撞到地板。

外面傳來了男人和女人的笑聲,太過沉穩和太過尖銳的笑聲。我開始感到害怕。

我不想要出去紙箱裡了。

我感覺我的紙箱被扶正了,我的整個身子沒有支撐的地方,內臟翻來覆去非常痛苦。口水難以遏止的低了下來,伴隨著緊張的汗水和淚水,相對我的紙箱平面上,匯積了一攤水。我害怕那攤水。我開始大哭,瘋狂大哭,鼻涕和眼淚全部鹹鹹的混在一起。

外面男人和女人的笑聲,更大聲了,光也變得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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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