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與里拉與純真

彼特與威廉與芙蘭達

 

  【關於秋祭典之後,被黃昏染紅的情緒之下】

  沒什麼好值得挫敗的。關於所有事物。

  她用手指彈著弓上的弦,感覺稍微緊了些,大概是這個緣故才導致方才那樣荒腔走板的情況,她倒是想要聽聽看在場上獲勝的彼特是怎麼做到全中紅心這種事情的。

  「芙蘭達,別再亂跑了,天,妳讓多少人擔心妳到底知不知道,」威廉一見到她就提起了這件事情,讓她感覺有些不滿,說的自己好像是小孩一般,雖然的確是有點像,但是有時候她並不想要承認。「妳該不會是在不滿今天祭典上彼特贏了弓箭大賽的事情吧?妳還真小心眼啊。」

  當然威廉也知道這樣的說法會討來一陣挨打。

  在威廉因為接連的出氣拳之後,芙蘭達才冷靜了下來,手上還在不自覺得撥弄著,當作是里拉一般,幾乎全村的女人都會彈里拉,但恐怕唯獨她一個例外。她更愛弓。「我練了那麼久,彼特還不是輕輕鬆鬆就拿到了桂冠……。」她也不清楚這樣說給威廉聽的意義在哪。

  

  【關於秋祭典之後,被夜晚的寧靜喚醒的少年】

  屏氣凝神。不需要思考,忘記呼吸應該具有的頻率,和弓一起擴張喉頭的深淵,和弓一起收縮聲線的支吾。

  彼特在動了身子了之後,卻沒有射出箭。但誰也不能在他想要射出箭時阻止他。

  或許再過幾年,他就能成為村落裡頭的領導,若是在壯大一點,說不定能併掉不遠的城鎮,據他所知那城鎮內部早已崩塌鏽蝕,儘管它掛著自由轉運都市的名號。

  在那次盛大的弓箭大賽──是的,在米蘭村落裡頭,為人稱道的就是里拉及弓──之後,包括他的父親及身邊的人都有群聚過來的感覺,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該開心嗎。他存在懷疑,但那無所謂。          

  他還是彼特,至少他沒忘記他的名字,他是彼特。 

  詳細說一下的話,他是彼特,來自米蘭村,不是東大陸的那個米蘭公國,那和米蘭村沒有任何關係,是北方群島的某座小島上的小村。

  他突然想要射箭,於是他就起身了。走向森林。事實上雖然名曰小島,但內部的狀況其實也是沒人清楚的,普通的大人就連想要夜晚進去不結伴都會心有疑慮。不過或許是因為彼特存的雉心與稚氣太多了,反而恐懼與思考是不必要的。

  他不經意瞄了眼掛在牆上的畫像。

 

  【關於少女少年與少年】

  將弓當作里拉來彈的話會怎麼樣?芙蘭達這樣想著,她突然想要學里拉卻無處可循。她的父母早早就雙亡了但大概是太早以前就已寄人籬下,她反而沒有深刻的感受自己是孤單的。很小的時候,從她有意識的時候。彼特和威廉就已出現。可能是太單純的緣故她反而沒機會設想到究竟為什麼他們會和她相見。

  但是就當作是純真是好的吧。

 

  她見到威廉氣喘吁吁地來到。好像很急。隨著位置的逼近,她確認了,是真的很急。

  「那個、彼特出事了。」簡短的一句話。

  她突然有種挫折更深的感覺。

 

  來說說威廉好了。

  米蘭村並非是威廉的出生地,他出生在最壯闊的西大陸中最強盛的法藍王國。為什麼來自遙遠的地方,威廉其實很清楚。他身上流著的是王室的血液,家族中有人以狀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被迫來到這樣偏僻的小島。但如同芙蘭達因為父母過早及雙亡的緣故相同,因為事情發生得太早反而沒甚麼真實感。

  

  「嘿,說清楚點。」芙蘭達不是太置信。彼特可是拿桂冠的神射手呢。

  威廉冒著冷汗,「這叫我怎麼說清楚啊?」他頓了頓,「太強人所難了……好吧,只是他家到現在都是空無一人的──我的意思是他都沒有回來,半夜出遊是他的興趣嗎?」彼特的父母是在外地工作的,久久才回來一次。

  「肯定不是。」芙蘭達肯定的回應了那肯定句般的問題。

  「哈,」奇妙的音節與停頓點,「跟我想的一樣吧,好,所以,彼特在哪?實際上,是村長有事要找他,大概是跟弓箭大賽的桂冠的事情有關吧。說起來我也想參加,測測自己的實力啊。」

  「你還是算了吧,上次才被弓弦彈到自己的拇指,真是奇葩。」

  「芙蘭達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過份,導致我即使彼特出事也沒甚麼緊張與危機的意識感。」

  芙蘭達挑了眉,「居然全怪我了,我還真是可悲。」接著腳步開始繞著圈子,似乎是在思考,「他還能去哪呢?拿著弓箭能去哪呢?肯定是森林。米蘭村就這麼小,能有什麼好值得一個有為青年逗留啊?」

  威廉突然對自己身世中的法藍王國充滿了興趣,經芙蘭達這麼一說他完全同意米蘭村的規模實在小的可以,牢籠。名副其實。

 

  「威廉少見的沉默了呢……」注視著威廉思考的芙蘭達突然這麼一說。雖然他們三人交好,但之中話少的人絕對非彼特莫屬。

 

  【關於少女與未知的知與未知的未知】

  在彼特消失了三天之後,她才真的慌張了起來,她巴不得自己的腦袋不要再像轉輪倒轉重播著與彼特有關的影像。

  這導致她和威廉原先就有的熱絡也開始變得冷卻。其實話還是講得一樣多的,只是三句不離彼特罷了。

  不過彼特的父母還不知道這件事,島內通訊實在慢得讓人不可恭維,可能也是因為是小島,只要有失蹤人口,自衛隊的反應通常也不大。

  她那天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之際,偷偷的進入了彼特在三天前仍在的那個房間。

  一走進去的同時她有些驚悚,心情瞬間沉下又浮起,這之間轉變得很快。

  她其實也不是沒想過愛情的可能性,只是感覺那就不是純真。

  

  【簡單明瞭的事情,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誇張其之後】

  「話說回來也太誇張了吧,出個門,帶個弓,居然就這樣大大方方地走到自由之都,沒想到彼特你比想像中的大膽的這麼多,」威廉說著,邊比劃動作,「比這樣多更多。」

  「只是詩意對了。」

  芙蘭達聽到了彼特這樣的回答突然覺得心惶惶。

 

  「所以說呢?去了三天感覺如何呀?女神也會替你感到不安的,就算是去自由之都也不必花道你三天的時間啊,天才知道那距離有多小呢!」威廉說。

  靜默了一會兒,久到讓向來自信滿滿的威廉擔心自己的話語中哪裡出了錯。彼特突然說了像是無關的話題。「我一直在思考,這是否真是個島。」

  聽到這句話的芙蘭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是陰謀論的主義者嗎?這不是座小島還能是什麼。」

  「但我們明明連海都沒看過啊……。」

  「那是因為你沒瞧見。」芙蘭達說得很肯定,她的眼神陷入回憶似的,很飄渺。看的威廉有點入迷,等到風將他的視線撩亂之後,他的目光才寥落。彼特則像是忽略這樣的情景似的注視著芙蘭達。

 

  感覺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好像發生了更多的事情,雖然她沒能去會意也沒能去了解,早已頹廢一整個記憶。荒蕪一整片思緒。

  

  從夢裡猛然驚醒的芙蘭達在醒後錯愕了好一陣子。她的腦海中會一直浮現出彼特房間中的那圖畫,這個時候,思考的時候應該要彈著里拉,但她不會。她匆匆忙忙地跑去村長家隨意借了一把里拉,然後開始胡亂彈了起來。刺耳的和弦和和弦想必那聲音是有明顯差異的。

  「總該給個解釋啊。」像是不知道在對誰這樣的自言自語。

 

  他拉緊了弓,吸了口氣,箭射得很偏,事實上他從來沒射準過。威廉有些喪氣,他自認是三人中最會表現自己的人,他不如芙蘭達那樣讓人摸不著,也不像彼特那樣安靜神秘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身世的緣故,他常常會覺得他和兩人有著隔閡。

  給他個插入的機緣啊。

  什麼他們三個人是一起認識的事情根本是個幌子。明明就是彼特和芙蘭達好好地待著好好的是對好好的朋友,而他好好的當了莫名其妙的第三人,在那名為朋友的字典裡,其實是沒有三這個奇數的情況的。

  所以他總是特別愧對他們。

  他回想起了與他們見面的第一天。風雨飄搖,雨中打著海的節拍,他能夠徹底地反駁彼特的懷疑的,因為他是親自從海上來到這座小島的,會說是「小」島也只是因為相較「大」陸的緣故。

  他看著她依偎著他,如小鳥依著人。他的敏感在他年紀仍小的時候就已擁有,立即感覺那兩人有些不純的事情──大概是六七歲的事情吧,事實上他也記不太清楚了。年紀小的反而會篤信現在不敢承認的事物呢。

 

  

  【多年前,但不是太久】

  彼特留了一束花在窗台,是給芙蘭達的。上頭附著一張卡片:你覺得怎樣是喜歡呢?我覺得就只是這樣。

  但是芙蘭達沒有拿到,這兩樣東西最後是跑到了威廉的手中,他親眼看到彼特將之留在芙蘭達的房間的窗台上,等到他確定彼特已經走了之後,就快速的跑過去拿走,然後走到無人會尋覓的森林裡。一整座森林都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他們誰也不怕,甚至在拐過某棵松樹之後還建了一棟小木屋。

  他靜靜的看著。想要撕爛那花但又覺得不捨,威廉是篤信一見鍾情的人。

  當然反之,彼特不是。他們剛認識時,彼特和威廉長達三年沒有說過話,原因只是因為不熟。芙蘭達向來覺得兩人都太固執了。

  「這是威廉嗎?」芙蘭達手中拿著小孩能用的小弓,看著坐在樹下的威廉,旁邊是散亂的花,但芙蘭達並不覺得有所奇怪,樹葉與樹葉的夾縫中鏤空了細紋,垂下了一綹綹的晨光。

  「呃,芙蘭達,嗨。」他意外自己完全不覺得害臊。

  甚至在事後他也不覺得他這樣做有所錯誤,但彼特好像也沒有感覺生氣。

 

  因為還很純真吧。

 

  那晚他們三個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威廉是之中第一個起床的,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起床的時間點早的過了頭,連鳥叫聲都只是稀稀落落。

  他不敢說自己是純真的,他覺得自己十分混濁,骯髒無比。他從在踏上這島被教導這座島上流行的是里拉和弓以後,他就厭惡這兩個物品以至於往後也無法放寬心胸去學習並接受。他曾經討厭這座島,他害他遠離他的祖國,那個碩大的有名的身世。在他將這些事情跟芙蘭達講過之後,對方冷淡平靜的語氣反而使他想通了。

  但是起床的霎那他覺得世界終究還是美好過了頭。

 

  【少年之一消失的那三天】

  他失神走到了那間小木屋,已經有一大半有被鏽蝕的痕跡,好險在他去的時候他沒有看見明顯的蟲的身影。他開始懷想過去他對芙蘭達做的種種暗示,但對方好像都不曉得。

  他忽然瞧見樹上有隻老鷹,他無所顧忌的拿起弓抽出箭,一拉而毫無停留。但大概是拉弓的速度慢了一些,老鷹先行一步走了,徒留那只箭矢佇立在枝椏之上難堪。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走向自由之都,他帶的食物也只夠一天。都市不如他所想的華麗,也只比米蘭村熱鬧一點點,但多了一些很冷清的味道,在停留一天之後他受不了了便回去了,曾經聽聞自由之都就能夠看見海,但他卻看不見,他也到處詢問但卻打聽不到任何有關「海」的字眼,他頓時有種心都冷了的感覺。

 

  【少女終將會意的時候】

  消失的那三天中的第二天,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她突然恍然大悟了起來。於是她忽然哭泣了起來,不是流淚而是哭。

  雖然看起來感覺上情緒波動很大,但其實她比平常更加冷靜。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很清晰。

 

  她的腦海中晃著彼特房間牆壁上的那幅畫,畫中是幼年的她拿著里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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