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完結了,完結了之後會改個篇名。請當網誌上的都是demo版。

 

 

  他們只是漫步在雪之大地裡。無人。只有他們倆。雪花飄落的聲音刮開寧靜,揭露了一些風聲。雪如獸一樣地趴伏在大地上,過了一整個初冬,變得愈來愈龐大。朴智旻轉頭看了下金泰亨,看見他纖長的睫毛上,上頭有著薄薄的雪花,他想像他眨眼的時候也會有些冰涼感輕撫。

  大片大片精緻而透明的傷口在其中綻開,有時他想要說出口,然後天氣不太好,心情不太對,因為誰先打了電話。找不著雪線也是理所當然的,約略值。春日盛大的光,倘若在不下雪的雪地裡走起來,會螫傷眼睛。一些碎掉的疼痛。看不清楚,也不敢看清楚。對方的脖頸和背影,如果可以一輩子就只這樣看著就好,而什麼也不去多想,該有多好呢。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想要奢求的是什麼。

  懷念那樣的光景,大海或雪地,普通的景色,平凡而少了點什麼的荒謬。凌亂的尖叫,沒有語序。金泰亨哼起了一首陌生的歌,朴智旻從未聽過他曾在宿舍中播放,他猜想著這就是他想做的曲子,然後一個不小心也就這麼問出口了,「我希望他是。」他回答:「但不是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

  要到哪裡去?要去做什麼?想要做什麼?我可以這麼做嗎?逐步思考的太認真了嗎?不知不覺就認真了起來,想要去抽絲剝繭,想要很細心對待,因為對方像是易碎物一樣。朴智旻這麼像著,他想到了那些繞在金泰亨身邊的人事物,這樣一個距離使得他顯得與眾不同。金泰亨走到步道旁的木椅休息。

  雪還在下。

  想要就這樣被捲進其中。但是不可以。因為不可以。他又收到了一封簡訊,這次夾帶了圖檔。荒郊野外網速特別慢,他有充分的理由忽略或者不讀不回。無論精神上還是心靈上,都那樣安靜。

  「你還是不接嗎?」金泰亨停下腳步,轉頭指著他外套口袋問。

  「反正也只會是斷斷續續的訊息,接了也沒什麼用。」

  「是喔。」金泰亨點點頭,然後跟著朴智旻並排走,不到很狹窄,只剛好夠他們兩人並排而行,他們的肩膀不得不產生一些摩擦,朴智旻忍不住出了手汗,將手套內側都染濕。(他同時想好要如何解釋:這是剛剛碰雪的關係)

  金泰亨停下步伐,朴智旻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他跟著折返,跟著金泰亨看向步道之外的一條小路。他似乎可以聽見金泰亨的詢問:你覺得這可以去哪裡呢?

  一旁的針葉上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望到遙遠的山頭可以看見連綿的山峰,雲湧捲進山稜與天空的縫隙之中,有時候會看見雲的陰影打在山谷之中。但那是遙遠的景象。在山頂之前,他們能夠看見的只有片片森林和不知多久才能走到終點,一條孤獨的步道。

  岔出了一條路。那裡的雪特別硬,似乎是被踩硬的,沒有新雪在其上,隱約間還有點滑,像冰塊的表面,當朴智旻踩踏其上時,他很害怕自己會摔跤。但是,為什麼不能容許摔跤呢?他總有這樣一個夢想:想要趴伏在懸崖上,看著自己身下的峭壁,眺望遙遠的海面,北歐的夏日大概足夠溫柔,他想要在那裡,一邊感覺到不安,那有關於生命本質的震撼,一邊沉沉地睡去,像是對這整件事情的挑釁。愈是滂薄的情境,他愈有種反作用力想要阻擋這一切的發生,也許不只他會這樣。他想。他還是能夠浪漫起來,和田柾國親暱的傳送簡訊,然後吃一頓燭光晚餐。他想起昨晚他和金泰亨的晚餐是在路邊吃的烤地瓜,他們就站在路旁,吃完後就走回旅館。

  他慎重地踩踏其上,彷彿自己所走的這條路,其實是某個巨大生物的皮,害怕驚醒他,所以必須小心翼翼。雪還在下,但聲音變得愈來愈遙遠,層層疊疊的針葉林阻擋大片的光灑進來,只有一些薄薄的光霧,像深海的盲眼生物,徘徊穿梭。變得更安靜了,只有他們的腳步聲,膠皮和雪沙、雪泥與冷了太久的碎冰摩擦的聲音。

  要去哪裡呀?

  這樣的話,他是不會問出口的。目的地會殺了這整件事情,苟延殘喘的一些關係,惡夢繚繞在記憶的上頭,流瀉著故事的日出一層層剝開的某夜,海之上,船的引擎聲彷彿載著他們回到很古老的時代裡,他們穿梭了好幾個世紀,然後沈沈睡去。儘管如此,但並非是那麼沈重的事情,或許正因為太過輕薄,所以才無法承受這句話的重量。具體和抽象之間的疆界難以融化。他不會。

  金泰亨停止了步伐,朴智旻來不及停下來,撞上了他的背:「噢,痛。」

  金泰亨沒有理睬他,而只是往上望著那密密麻麻的針葉林。

  然後,他們靜默了一陣子。

  天空好像會崩落,像樹上的雪一樣塌下來。

  光都躺到了地上匍匐,想要聆聽快速生長中的秘密。

  如果此時可以播放背景音樂的話,金泰亨會想要播放的是有關於夏日的歌,海的鹹味與西瓜的甜膩味混雜著,背景是被棄置的水泥塊,裸露著早已生鏽的鋼筋。多麼適合這片雪景,和這弔詭的情緒。畸形的惡夢催生出了異質的情緒,即使不如朴智旻不懂金泰亨這樣誇張,但金泰亨同樣不懂朴智旻。這並不構成他們之間的關係,正因為如此深究,才會感受到未知。因為嘗試著不斷理解,所以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理解,從來沒有想過要停止,這件事情被拖長了,甚至是無限延伸。看不到結果,看不到,所以不懂。

  在他們靜默的最後一個剎那,金泰亨終於看向朴智旻的眼睛,摸上了他的耳後,像是在撫摸海底裡的貝殼,手套的毛線使朴智旻發癢,但他不敢動,忘記了自己其實是能夠自由移動的生物,他似乎應該被對方隨意的撫摸。在這種時候,他聽見了遠方雪崩塌的聲音,他們二人之間的言語也隨那巨大的聲響崩塌,在那短短的幾分鐘之間,語言從這這世界上消失了,他們成為無聲電影的主角,好像在演一部戲,但連這樣的心聲都聽不見。也沒有親切的字幕幫忙說明,需要自己去解釋。

  雪地從很遠的地方開始急遽溶解,但針葉林裡安靜得與世隔絕。

 

  他想不起來了,那寧靜恍惚,如同夢一般的記憶,他似乎不自覺得顛起了腳尖,想要用自己的鼻頭去靠近對方的鼻頭,想要去共享一些同樣的冷和熱。溫度緩慢的流轉,意識變得很淺。他總有種他們其實並沒有回來的感受,沒有重新走回那條步道上,而是躺在針葉林下的雪地之中,握者彼此的手,雪漸漸的淹沒了他們的身軀,他們不再溫暖,軀殼變得冰冷,呼吸聲漸漸消退,雪不停的下,沒有人記得他們,也沒有人記得他們曾經來過此處。

  他們回來了,至少在田柾國的眼裡看來是這樣的,但靈魂只回來了一半,然後從此遺失。

  時間是黝黑的洞,伸手不見五指,他害怕彼此的靠近,不只因為無限深淵的存在,而更因為遺忘的恐懼,「拿去,這是我的生命」,他沒有這樣說的自信,他沒有有生命的自信,沒有對方願意接受的自信。在實體之前,那些漂泊的思想試圖存在,但像冬日裡的火,難以守候,一個不小心就失去了明亮,將整片視野剝奪。我們並不記得自己看見了什麼。

  他們嘴輕啄著嘴,像是要吃掉嘴角上的雪片似的。

  這樣的事情,不在這裡做也毫無所謂,他們早就在每一夜的床上吸過彼此的呼息,他們像需要互相取暖的小動物,會躲在同一個洞穴裡蜷縮,關照對方的脆弱。所以,他們才必須要這樣。一些瑣碎的、浪費時間的儀式性。他哼著鼻子,但沒辦法想,是事後才能想。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失焦。金泰亨先低下頭。沈默漲起了潮,退不下去。這裡好安靜呀。但他沒有動他的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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