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丟給我一頂西瓜皮安全帽,然後我坐上了他那貼滿著早已有覺醒青年標籤的貼紙的紅色many的後座,這台車太老了,發動的時候會不斷抖動,但是沒有關係。清晨氣溫很低,他看我冷,所以還又拿出了機車座位下的外套,然後要我抱緊他,因為他也怕冷,我嫌棄這件事情,要他自己穿外套就好,他沈默了一下,說那沒有關係,要我還是扶著後面的把手。我對自己直接的拒絕感到不安。可是他應該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我不需要解釋,我說服著自己,希望他能夠理解我。

我們沿著運河從舊城鎮穿出來,我們朝著西邊疾駛,日出在我們的背後,我們拋棄整個白天向著西方前進,要去海邊奔跑,要赤腳踏在沙灘上,跌入海裡。風很大,把我的頭髮都吹亂,他將手機的音樂開到最大聲,我聽不清楚歌詞,只有轟隆隆的機車聲、風聲和吉他聲混雜著的那帶有汽油味道和剛鋪好的瀝青路面的熱氣。我們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又不知道。他在越過那條大路之後,向著前方喊道,你還記得嗎?我大聲的向著旁邊的風說著,記得什麼?他又喊著,某一個清晨,我們也這樣騎著車。我說,我討厭那一天,你該不會喜歡吧。他說,我很喜歡喔,我喜歡那一天。聽到他這麼說,我感到心情複雜,並對他向我說這件事情感到不滿,純粹只是為了擾亂我的情緒罷了。

運河離開了視線,愈來愈接近我們的海,屬於我們的海岸,黑色的沙,混著髒污,爬滿了馬鞍藤。安靜,朦朧的海邊,看不到另一端,同一片海,世界有著同一片海,那一天,我們趕到了這裡,氣喘吁吁,看見她的帆布鞋被扔在海岸上,下著滂沱的雨,她穿著黃色的雨衣,視線實在太模糊了,我大聲喊出她的名字,她回頭對我燦笑,但海浪淹著她的小腿。我們在海邊互相生氣、吵架,朝著彼此扔沙,潑水,看起來像是在玩鬧,如果不這樣的話,大概吵架不起來吧。他只是在一旁看著我們吵架,好像他總是只能旁觀一樣,我討厭這種感覺,但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沒有像他一樣說明的勇氣與能耐。後來我跟他借了車,先將她運回我的住處,再回到這片海邊,將車還給他,讓他載我。

他一個人在海邊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呢?那一天我似乎有這麼問他,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沈默地騎著車裝作沒有聽到,我想像那一個大雨的海,雨絲根根落入海面,霧氣瀰漫,被我棄置的他看著整片景致,雨打濕了他的髮鬢。我真的很抱歉。除了這麼說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他說他不在意,當他說他不在意的時候,他是真的不在意,但也因此,我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了。生厭的日子,來回在醫院與診所的日子,每天到處去找她的日子,阻止她去死的那些日子。想著必須要當一個善良的人,每一夜都看著她入睡,然而她總是比我早起,一個人去我從沒去過的城市角落漫遊。她是怎麼抵達這些地方的呢?他是怎麼知道她都在哪裡的呢?我裝作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他們之間談論了什麼。直到現在我才有這個膽量寫下這件事情。我們靠近海,脫掉了鞋子,躺入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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