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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

 


  那是一隻銀白得亮眼的鋼筆。

  我彷若聽見劃破紙的刺耳聲,就像疾衝而下的鷹一般,可是它的目標是我的心湖,而那蕩漾的波則委曲求全的成了我的哀聲嘆息。

  某個放肆的假日午後,父親的客戶受邀來到我那備受陽光寵愛的家,空氣遭到騷動蹂躪,我則幽幽又假意輕鬆地坐在一旁,傾耳聆聽父親渾厚的嗓音與那陌生人的聲線交織而成的催眠曲。床旁的黑和電視機映入我的模糊,混雜了困倦。

  而最初與最末,落入我的耳旁的,都是筆的沙沙聲。

 

  母親總是披星戴月,忙碌於每個數得出來的時辰。我總是對此漠然。聯絡簿上總有個空格,無垠的空白,上頭也是會出現赤裸著赧紅身子的問號,而我則被那問號戲謔過不下百次。

  我背著沉重的夜與星辰歸到燈火之下,父親擅自翻閱了傷痕累累的聯絡簿,表情肅然,在一旁的我則忐忑不安地瞅向父親。他沒有吐出任何字語,只是默默地抽出那支鋼筆,簽上他潦草卻極具藝術感的字,一勾一勒都摻雜了力的美,龍飛鳳舞的字跡,我只能望洋興嘆。不知是聯絡本上的空格抑或是左心口上的空虛,被一股暖流充盈。

  他寫字時所用的力道適中的不可思議,撫摸紙上細細的凹凸,我微笑了下,他不只烙印在紙上,更烙印於我的腦海中,且是波濤翻得最高的那一潮。

  我曾偷偷握住那筆,如此一來好似和木訥的父親接近了些,比起相片,握住實質的筆更能捲起斑駁的記憶。那是種冰冷的金屬觸感,卻又溫暖。那筆乾淨得不可像話,父親節癖的習慣表露在筆上,而我則輕巧巧地握著牠的習慣。

  他總是用那隻筆簽署著他的名字,用那支銀灰色的鋼筆。

 

  即使是那個時刻。

  愁雲慘淡的氣氛充斥於小小的白色空間,父親面色不改,但過去堅強的母親卻哭得泣不成聲。他使力地簽下了名,以那支鋼筆,那如蝶兒蹁躚的字。我不太清楚心頭尖叫是為了什麼,而表面上我只是試圖將自己混進喧囂又寧靜的雰圍裏頭,沉寂然後被湮滅。手術房的大門同樣也是金屬般的味道,但是與那支筆不同的是,那個向我衝擊而來的厚重感就如同逆風一般,除了站不穩,還想逃離它。

  一晃眼,我期待著金屬色的門能夠坦然的展開。我隱約記得有這回事,但那似乎是在每夜的夢裡。

  

  我心湧起古意,握住那支筆,我這輩子沒和父親牽過幾次手的,但那樣一握,就如同我們的手心是糾結著手心的,我豪邁地認為拿起這支筆,我的字也能夠如同過去我看過的一樣。那樣的蒼勁有力,又那樣的柔美。

  但我的字仍舊是我的字,並沒有因此而變漂亮,我想,大概是因為此時此刻,我哭得太過悲働,身子晃得太過厲害,而無法寫漂亮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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