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星期三,文藝獎之後

 

  頹喪總是像平鋪直敘的流水帳,讓人發慌又感覺徬徨而無地可容。我思忖了半晌,也許我只是催眠自己是在思考,但我仍將靈魂自地理老師口中寒冷的不明所以的北冰洋拉回來。有些繾綣,但我不能要求。上課的沉悶像久而未清的魚缸,裏頭仍有一隻死去金魚徒留的排泄物。風刷地把窗簾吹開,而布就只是無力的匍匐在氣流之上。

  前陣子學校裡的文藝獎盛大的開始,而倉促的結束,班上那個自我開學以來便注意的女孩不負我望地拿了兩個首獎,新詩和小說。這麼一想的同時,就對自己投出文章而連初選這件事情都沒有上而感到惆悵。我想憤慨這詞倒還不至於能用得上,我也沒有面子問題(因為就我看來寫作事件極為私密的事情),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盡被稱羨的位置也不太適合我。

  但我確確實實嫉妒著,但那樣的情緒我只能就地掩埋或吞嚥下肚。

 

  「鄧希。」我呼喚她的名字,為了給予她的數學考卷。我著實羨慕那些僅有兩字的名字,僅有的兩個字總是能加速接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作為一名學生,我覺得自己在數學科上得到更多的成就,但在這個名校之中,這成就其實顯得微不足道。於是自卑以不突兀的方式在我的世界崛起並且迅速稱霸──扯遠了,我發著考卷,我並不厭惡老師將這厚厚的一疊塞給我要我發還給大家這件差事,因為藉此可以光明正的大收集分數並比較,每當意識這點我便有些心寒,我果然不論到哪裡都在比較。

  我將鄧希的數學考卷遞給她,分數比本人羞愧地多,那數字像是漲紅了臉而貌似氣鼓鼓的飽滿。鄧希本人瞥了眼卻無做任何表情,就只是向我眨眼道謝。比較這件事情是能夠有所調整的,東缺西補,湊合了一個完整的我,我就得說服自己那就是夢裡我想像中的我。

  秋天的星期三的上午,颯颯的風吹來而我無法確定它來自哪裡,但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它來自北冰洋。北冰洋上會有風嗎?乍然的冷卻或許有點像我對鄧希的心情。其他同學會吹捧她,但我並不擅長這些事情。有點難過。

 

  還記得決選會也是星期三。進場時拿了講義,上頭即能看見鄧希的文章,我自然地開始看起她的文章。但說實在我看不太懂,看完當下真想要立即詢問坐在第一排的她,想要問每一個我所會意不出的句詞背後所隱含的意思。我的腳不自覺的跟著她的文章在輕輕地動,打著節拍,就像她的文章也具有節奏感。修辭格不多,但是就是非常自然的流洩她的情感。字裡行間盡是細膩之處。我想這就是我做不到的,我赫然感覺空虛了起來,儘管這個氛圍非常充實到接近要盈溢那股爛漫的文學氣質到校園各個角處。我最常被講的,就是故事裡頭沒有情感。我明明是個容易被感動的人,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隔壁座位的同學似乎看鄧希的文章看到哭了,我狐疑地遞了衛生紙給她,看來她比我更容易感動,但我真切地為她能夠看懂鄧希的語言的才能感到渴望。文字有一種魅力,給千百種人看會有千百種可能,有人誤解,有人了解,但我想那種了解大概也無法真正的深入作者的內心。要透徹的了解一個文章與其背後的故事,著實令人暈眩且動容不已。同時,沒有任何事情比被誤解還要感到難過了。

  對方欣然地接受了我的衛生紙,還順帶問我,「妳也覺得這篇好看吧?」我愣愣地說著肯定句。她點點頭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回覆便轉身繼續低頭擦淚。在一篇文章中,閱讀者總是只閱讀到自己所想要閱讀的,雖然這是文字的美好之一,但卻同時也是對作者的加以否定,說是對文字的褻瀆我也覺得理所當然般的合理。

  我常常被誤解,想要表達一件事情的時候,對方總是可以曲解意思,總覺得我的生命就是一直擺的低姿態,我做不太出更高傲的舉動,我怕得罪他人莫過於得罪自己的心智。語言和文字真是世界上最罪惡的東西,它讓人覺得自己握有陳述的權利但不擅長使用它的人卻只能遭受精神上的凌虐,或是那稱作孤寂的名詞。我深信我是後者。鏽蝕殆盡的真誠與破碎而不犀利的文字竄入。

  

  高中生活有點混亂,焦急的慌忙,我開始有些無所適從。步伐太快我跟不上,我有些期望將走去學校的路途上把黏住影子的腳再加多一些的重量。拉,緩慢的移動而讓我倒退遠離。「這是貽晴嗎?」那是鄧希的聲音,她的聲音總是摻雜了自信,那是我妄求而終不可得的。突如其來的自信是自滿,而自信是真有實力。她呼喊著我的名字而省去姓氏,我覺得我被自己的名字跟隨聲音牽引到鄧希的喉嚨中央。

  我苦笑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是苦笑的同時,覺得不太對勁而伸手向她道聲早安。她沒有注意到我的苦笑,也有可能是我沒注意到她注意到了與否。我想沒有注意的成分占的更多。

  「妳也是搭公車嗎?」我隨意找了話題想要將她自她所吟唱的曲目(我從未聽過的)中抽扯回來。她聽到了我的問題,但她並沒有回答,她只是繼續哼著她的歌,然後接著說:「妳聽過這首歌嗎?」我覺得被羞辱了一番,但我還是保持著笑容並且有些沮喪地搖搖頭。

  「其實我也沒怎麼聽過,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爸車上的播放器撥到的,但我從來不知道是哪一片CD。」她解釋完,繼續自顧自地唱著歌。是英文歌,我的聽力一向不是很好,或許也有可能是我根本無心專注在聽她唱歌這件事情之上,因為我沒幾個字能聽得清楚。她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她唱歌並不好聽、音也不是很準確。

  我想要開個話題,可是她似乎不肯。

  距離決選會也已經一星期了,但感覺就像過了一輩子或者是只過了須臾,這兩者總是只有一線之隔,比任何時間之間的差距都還要小。又是星期三。感覺遇到星期三就會和鄧希特別有所瓜葛,我並不厭煩,或許甚至有點期待。但我非常恐慌,感覺像是站立在不平衡的平衡之上。我總是想要掌握一切我所能控制的事物,但是除了她我無法分析外我同時也無法分析遇上她的自己。

  其實也不是多難理解,我想我只是嫉妒,嫉妒到連葉子枯萎都能看作是燃燒。

  「妳喜歡星期三嗎?」我還是戰戰兢兢開了話題,雖然不愛攀談,但除了兩個原因,其一是因為她是鄧希,其二是因為早上的路和別人並排走的話上若不說話的話總是會令我覺得難過。我不甘沉默也不甘喧嘩。沉默的前提是具有聆聽者。

  「喔?」她意外的對這個題外的題外話感興趣,「小周末嗎?其實我蠻喜歡的,星期三感覺是種界線,尤其是不把六日算進去星期的時候。其實我也一直覺得六日不算是星期,它們是私密的,不可碰觸的,不該被提及的。」她講到後面忽然談起她的假日論讓我有點驚愕,雖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的怪異之處,但每當再次會意她與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的時候,還是會想要掩面而笑或是皺眉頭促使我的臉多出細紋看起來是迅速老化的模樣。

  「界線?」

  「它分開了星期一二和星期四五,如果說是被宇宙拆開的戀人妳會更理解些嗎?」她淺笑了下後頓了頓,「每種事情都有區隔界限,如果說是閱讀文章的話最陽春的界線大概就是懂與不懂吧。」

  我點了點頭,卻聽得一頭霧水,感覺頭早已籠罩著清晨最濃的那片霧。聽她講話的當下我總是無法反駁,尤其是這類貌似很哲學的言詞(以貌似為前提是因為我知識不夠不能確定是否有盲點)的時候,我更是啞口無言,甚至想提出問題都問不出來。

  但她至少回我問題了。我感到沉重的歡欣喜悅。

 

  那天夜裡受到和鄧希講那幾句話的衝擊,我忍不住拿出我的小說和她的小說進行比較,從修辭格的使用率以及字彙的表達率以及文辭的優美度以及韻律節奏的掌握以及劇情的推移以及內涵。我覺得寫來寫去文藝獎或文學獎大抵就是那樣的故事,尤其是在青少年的獎項裡頭。能夠寫的不外乎是青春洋溢的愛情、家庭倫理的悲劇、俗濫的友情親情,我知道我錯在哪,我錯在我寫的都不是這些,當然錯誤中還有其他錯誤是包含著我的文字掌握度不夠。但當我想要把罪全怪罪在這上面時,鄧希就阻擋了我的思考脈絡,因為她寫的也都不符合這三項。得獎是有理由的,我也很好奇,鄧希真的有想過她想要表達什麼嗎?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評審口中「像是用盡一切氣力寫出來的故事,好像這個作者真的一直試圖想要表達,卻沒人曉得,你能夠知道為什麼沒人曉得,可是當你仔細投入進去時,你就會曉得一切作者想傳達的事物。閱讀者得花精神」這句話實在太玄妙了,我不懂。還有評審是這樣說的「人生總是充滿語言與語言的隔閡,而這個作者很明顯地寫出來了,不運用任何誤會和過於劇情且激烈的衝突」

  我曾聽人說過:「好的故事只會讓你看一遍,因為你早已知道故事劇情;而好的小說你必定會一看再看只因為它是個好小說而不只是一個好故事。」我已經把鄧希的小說看了好幾遍了,可是我覺得我只是因為看不懂。雖然在國中時我無論怎麼講話都有人能夠曲解意思,這個經驗和鄧希文章裡頭好像有所重疊,但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悲傷到那種程度,至少孤獨、寂寞這種氛圍我還未曾在那種情況下深刻感受到。

  至少它不是因為青春洋溢的愛情得獎的。我順便這樣說服自己,不是厭惡愛情只是覺得對那種事情有很深的疲憊感,感覺像是拖曳著一整個地球的影子、一整個地球沉重的夢(宇宙)一樣。年紀在長些的、或是較為成熟的對於社會制度、同性描寫、身體及心理障礙或是癲癇等等的題材總是愛不釋手,我沒有全盤否定的意思,寫得好的我一樣喜歡看,但至少這幾個題材我不會看不懂。為什麼我看不懂評審們及那個陌生同學都看得懂的小說?明明我應該要是最有感受的人。

  撇除掉我是否看的懂的這件事情。她的小說勝了我的不只一籌。

  我很好奇是否只有我一個人會遇到在話題中與人沒法前進的情狀,我手轉著免削鉛筆,雖然因為自動鉛筆的氾濫招致它只能落得用來畫卡的殘忍的間接剖析自己的刑具。

  轉著筆,倏忽間讓我想起了小學生常常玩的遊戲,「傳話遊戲」,一開始說的話經過了一長列的轉折到了最後,話語大部分都會完全走樣。我想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好像一個人和世界的連接隔了很多個不稱職的傳話筒。我想要點是因為中間只要有人怠惰不想要用心聆聽,這長列的傳聲效果就會就崩潰。所以我有兩個選擇,其一是繼續被世界誤解,其二是放棄真正的言語。

  而語言和文字密不可分,但我還緊緊捉著文字,希冀世上有人能透過靜態的語言了解。

  僅止於希望。

 

  校刊社的學姊到班上告訴我說要轉達鄧希要繳交得獎感言,怎知我和鄧希這樣講的時候,她瞟了我幾眼就又閉上眼睛去夢裡周遊。「鄧希,起來啦。」我不是很敢大聲的叫她名字,或因為臉皮薄,或因為害羞,或因為之間距離很大。

  「可是我最不喜歡寫得獎感言了。」她沒有真正睡著,但是講出的話語是囁嚅的拍子。這話聽起來是她已得過不少獎項了。

  我不太高興的說,「那妳幹嘛參加比賽?」

  「這是個好問題,我一直都不確定。其實我覺得投稿讓我很疲憊,貽晴妳也有投稿吧?我能看嗎?」她老是扯遠我想問的問題,而逕自索取她所想要的問題的答案,這點讓我覺得很難堪,但明明在場者就只有我們兩個,我本來就不該在意其他的事物。

  她忽然提起這個要求,我自覺不如,尤其是昨晚才剛比較過,我更是不敢拿給她看,「不太好吧,我寫的不好,別看啦。」

  「如果妳是因為沒得獎才說自己寫的不好的話,那我敢肯定妳那個作品是真的很差勁,但我不覺得妳是個會受評審言語左右的人,」她頓了頓,「妳問我為什麼參加比賽,那妳又為什麼參加比賽呢?」

  我搪塞了我的隻字片語,就連一個碎裂的字塊我也無法拼湊,被這樣質疑的時候,我老覺得自己站不住腳。「我只是想要……找到能夠懂我的小說的人……」

  「那很好啊,」她坐起,順便梳了梳因為趴著在桌上睡亂掉的頭髮,「我有自信我可能成為那個懂妳的小說的人。」

  我挑了挑眉,鄧希這個人真的很有自信,真希望能從她身上偷一點自信過來,「妳這樣講我還是不會想給妳看的……還有是指妳不得獎也無所謂嗎?」

  「怎麼會無所謂,很有所謂阿,我得了獎代表至少三個評審懂了五成我想說的話,人生在世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聽自己說話,而不是聽別人說話,藉由文學獎去強迫他人閱讀而進而被了解是一件值得歡欣鼓舞的事情。我覺得對我來說文學獎已經是種毒品了,嚐到那種『好像』進入天堂的滋味讓人感覺很好。」她聳肩繼續說,「我沒那麼喜歡文學獎,現在文學獎太多了,好像只要得了很多不同的獎項就足夠做作家,但事實上他們其中有人連邊都擦不著,更別說是作家了,我對於作家過多讀者過少的現況覺得難過,但人就是如此嘛!生在這個世代、這個當下的,更是如此,渴望他人聆聽自己,而拒絕聆聽他人。」

  總覺得那個拒絕聆聽他人好像是在指我,但我很想要了解鄧希阿?「但妳這樣講,好像否定掉了很多人,妳不該如此強烈硬性的說。」

  「哼呃,的確是太強硬了點,那妳就自己過濾成溫軟的說法吧,得獎感言空白的話其實也無所謂,我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她真的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有個性到讓人覺得黯然失色彷彿她才是真正有在思考的人。

 

 

  國中的時候我換到的位置常常是窗邊,學校位在郊區,稍微仔細一些可以聞到嗆鼻的硫磺味,那些味道總是趁虛而入不請自來,無法逃避。坐在窗邊又是英文小老師,常常收了一堆英文考卷與作業堆置在桌上而被風吹走。我現在想起來,或許不是別人誤解我的語言,而是因為我從來就不想要他人曉得,謊言對一個喜歡看書、看故事、寫文章的人來說何其容易又是何其難。我想只要是問心無愧的謊言大概都能夠像是泉水自然的流洩出來。

  這樣一說來,所有的罪就能夠通通往我身上堆了呢,即使如此,我卻覺得身上變輕了許多。

  少了一張考卷。我愣愣的盯著,國中的我會選擇以自己的名義再要一張考卷替那個人以那個人向我謊報的成績寫完,然後再給老師。這是信認同學的舉動但常常相信了別人,別人不一定會相信自己。我最怕遇到的是有人向我需求作弊的時候。這時良心會以他所能做的懲罰最嚴厲的凌虐我的靈魂,只因我升起了類似「就幫他這次也無所謂」的心態。

  扯遠些了。這是一所以升學為重的私立學校,國中的大部分同學都會想要直升高中部,只有我想選擇外考。同學們很不諒解,也因為我沒有積極參與班級事務而常常傳出不太好聽的流言,但事實上我甚麼也沒說--好吧,我可能說過我想選擇外考這件事情。我還記得是在圖書館門前和不太熟的同學說的。但我也不是很後悔和她講。後來傳出了我對這所學校有種種的不滿(甚至連細節也替我想好了),他們沒有惡意,但也不具善意,他們只是想看好戲。

  會記清楚地點是因為我記得我佇立在圖書館前盯著某文學獎的海報截取資訊。

 

  其實我覺得或許言語傳遞的不順利,源頭一定有所錯誤。就像我曾在段考後和另一位我信任也走得比較近的女同學說對段考的感想,這話題也是她提起的。我的功課不算差,在班上是前段,但那女生已接近後段了,她問我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問我,而是要讓我反問她。但我錯了,於是講了自己的心聲,像是數學只有考九十分覺得很難過、很糟糕。當時她的臉色被夕陽的陰影遮住了我看不清楚。細紋的部分或許再多揣摩我應該早點發現的,後來那人到處和別人講我鄙視成績比我差的人。對於成績,我覺得沒個人的標準都不同。只取片面之詞,只取自己所想要會意的部分而會意

  文字說來從來就不是犯罪者而是受害者,它們從來不具有任何意義。是閱聽者因為自己的情緒而產生文字有情緒的假象。

  但我還是覺得很傷人。尤其在看過鄧希的小說之後,我忽然瞭解我當時所處情狀我的反應有多麼不可思議。我太靜謐了,尤其是靈魂。我把臉頰旁的髮梳到耳根之後,這樣的動作讓我產生安全感。北冰洋──我兀自認定的,因為那陣感覺就像北冰洋該有的靜謐與冷冽──吹來的風輕輕悄悄自眼光餘角鑽入,最後凝結成了水滴並自顧自地流下。流過鎖骨並再蜿蜒。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的淚滴的存在是有這麼的確實。

  如果不懂我為何而哭的話,對於我的這段文字肯定也是種另類的誤解與褻瀆吧!

 

  「鄧希,」這是我第一次沒有任何理由主動去找她,她似乎也被我嚇著了,大概是她還在夢裡沉澱的緣故。「一直沒跟妳說我其實沒能懂妳的文章。」

  她點了點頭,沒有回應,我猜測是要讓我講下去,於是我便照著做了。「但是我昨天突然頓悟了。」

  「噢,那很好,所以妳可以給我看妳寫的文章了嗎?」她說。

  「只是個無趣的故事。」我搖了搖頭,示意我還是不想要交出來,「等我把文字修得更好,再來讓妳看看。」

  「我不排斥等待,但是如果你想要投稿的話,請讓我在妳投稿時讓我一睹為快。」她說,邊用手指繞著圈子最後指著我,用纖細的那根食指。或許鄧希沒感覺到,但我能夠以性命擔保,這時候吹起的風肯定不是來自北冰洋,因為這風太溫柔了。

  

  

  星期三,又是星期三。今年決選會仍在星期三,我想我並不是為了雪恥之類的事情而參加這次的比賽,畢竟這樣就失去了我一開始寫文字的初衷,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改變我的想法,而這次我入了選,透過在校刊社的朋友我還知道我是評審給予三票的作品,另外一個是鄧希今年的新文章,順帶一題,我是以去年落選的同樣的舊材料寫了一整年而生出這篇文章的。曾經聽聞他人講過得獎的要領是題材,但我覺得不是,絕對不是。題材固然重要,但就像選秀節目一樣,有容易唱的歌和難以駕馭的歌的差別。

  鄧希入場前聳了聳肩說,「我本來就覺得妳要得獎的,去年是意外。得獎的話別太高興,不能比我讀懂妳的文章這點來高興。」

  而這次,我的確是得獎了,但是首獎從缺,我和鄧希並列第二。他們也常說,文藝獎是為了要發掘新人,這固然有好有壞,有真實的、想寫字的、對文字抱有高度熱誠的人去參加,但同時也有不是為了寫字而寫字的人投稿。

  小說寫些什麼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重點,我倒是蠻希望我能在寫作的最後學麥克‧安迪的「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下次再說吧!」,但總覺得自己還沒有那種能力。

  當我把這個想法說給已經不和我同班的鄧希時,她說:「誰會管妳有沒有能力啊,」她掩飾不了她的笑,但是被莫名其妙被笑的我也是受盡委屈,「說到那本書,我從開頭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它最後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下結局了。」難道只有我被最後那句話打了一巴掌嗎?

  我又問鄧希去年得了首獎今年只有二獎不會難過嗎?她又如此回道:「不得獎都不值得難過了,更何況是得了二獎!而且這次這篇妳也有看懂啊,我喜歡妳的分析,有時候最曉得小說本身的不會是作者本人呢。」

  但我想那是因為鄧希早已習慣把靈魂寫入她的文字裡了。我還記得我念茲在茲的那每個星期三,被風吹亂的感覺真不好受。雖然仍舊覺得自己不夠格,但想必北冰洋那冷冷的風也會贊同我在這樣的時節裡向世界說:「接下來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下次再說吧!」。

The End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小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