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Aspirin&Pethidine 

 

 

  不知何時開始,藥就不會苦了。那是當然的,因為直接被水給吞進喉嚨而消失了。怎麼還可能會讓舌頭沾到苦味呢?即使不小心讓藥丸碰上自己的口腔內壁或舌上,藥丸上頭也都會有一層膜,讓你什麼味道也感覺不出來。會苦的藥早就已經只存在在小時後的記憶裡了。不論是以藥粉形式出現的模樣,還是感冒糖漿,又或者是完整一顆卻被分成四份的四分之一藥丸,記憶中的我嚐起來的味道都苦澀到舌頭會僵硬成型。但現在卻什麼感覺也沒有了。沒有人有疑問,因為這也沒有甚麼好奇怪的。就像人到了某個時間點就不討厭吃苦瓜,人到了某個時間點就不怕打針一樣。

  藥不苦了。

  是啊,藥不苦了呢……

 

  思玲隔壁桌的杜冷又在咳嗽了。自從開學以來好像還沒有改變過,明明時間被強硬的推演了好幾個禮拜,杜冷的病卻不見好轉,這讓思玲不禁想要懷疑起這個讓她感覺陌生又不舒服的女子只是裝病來著,就像一般人常患得的那些哀怨,三天兩頭就要來一句,就是因為那些「普通人」將這些話說得如此「普通」,才導致思玲什麼也不敢說,反正對思玲來說,生命的意義什麼的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將自己推崇到「不一樣」的地方去。所以在她看來,杜冷也只是普通人罷了。意識到自己正狡猾地鄙視的同時,她羞愧了臉,但耳根仍然白得徹底。高一剛開學,但是已經有一群人已經混熟了,雖然思玲也很想要去湊一咖,可是那麼主動好像不是自己的個性,而且國中的時候她已經勉強自己進去圈圈裡讓她受夠了,到了高中於是覺得,或許一個人也不差?她深知自己沒有使人認為第一印像良好的魅力,說是自信也好,自卑也罷,但是要了解一個人,真要十幾分鐘或十幾天就行?思玲不想要將自己貶得更低了。但是早早讓人以為被看透似乎是最好的隱藏方式呢……漫無邊際地思考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聲讓人難以沉浸在課堂中,昏昏沉沉的像是破敗的夢境。

  她感到一種沉悶的痛苦。就像是偷偷跟蹤某個自己討厭的人卻被發現,而擔心對方誤以為自己其實喜歡他這樣糟糕的感覺。苦到不行,沒有酸味。她將早已爛掉的落葉踩得更爛,彷彿對方是自己的仇人似的,結果卻自己撞到了樹根,讓她逼不得已的坐在一旁休息,被小黑蚊叮也無所謂。榕樹的一旁是學校裡不起眼的死角,堆積了一整排狀似廢棄的腳踏車,上頭的鐵鏽味道幾乎可以蓋過思玲的汗臭。

  話說回來,這種感覺算是什麼?說不上是孤單,說憂鬱也感覺有某些部分是很歡樂的,這就是「苦」,孤單和憂鬱感覺上是「酸」,可是苦卻像是在樂之前的措手不及,非常歡愉,以生病作為例子,雖然發高燒的時候痛苦不已躺在床上,感覺全身都又軟又痠痛,一點也不快樂,但其實正在侵入的細菌或病毒是帶著「啊、那麼就來一舉攻破吧!」這樣的心態開著攻略派對呢。雖然無法從酸感覺到苦,可是如果感覺到苦的話,只要讓自己沉浸一下,哭出來,似乎就會變成酸呢。

 

  「欸,不要再裝了好不好,妳是裝病對不對?這樣就可以上課睡覺,下課尿尿,放學立刻回家繼續睡覺,隔天功課也不用交。」不知哪裡來的膽子,思玲在不知為何苦到極點的情緒之下,對隔壁的杜冷拋出了這句帶著刺的話,雖然思玲說出口就後悔了,可是她其實很了解自己如果不在這時候「傷害」別人,她也一定會在下一個時刻傷害別人,對於一個人而言,不論有意無意,傷害是必然的。這樣說起來好像又是那些「普通人」的話語呢,可是思玲已經苦到極點,無心在意這些事情。感覺果核卡在喉嚨裡,上頭那些不該屬於水果味道的苦味狠狠的刮傷她的喉嚨,膽汁一路往上侵蝕的感覺使她懷疑是否味道真的只屬於舌頭所擁有。

  「咦?什麼啊……?」看到她一副鄙視的樣子,讓思玲大受打擊,這讓她突然覺得對方才是「不一樣」的,而自己只是愚蠢去調侃的「普通人」。她無法接受這種當場逆轉,像是負號添加絕對值的感覺。

  「生病一個月了耶?是不是有點太久了,那個醫生真的有好好幫妳看病嗎?」為了避免讓自己掉入傷害的漩渦,她隨口講出來的話都讓她訝異接續的能度。希望這句正常的話能夠讓杜冷忘記剛剛愚蠢的話,這個愚蠢的事情從此就會進駐在思玲的心裡,每當懷疑自己傷害杜冷的時候,這個過去便會被拿出來將她傷得遍體鱗傷,她很了解這件事情,那麼為什麼一開始又要出言傷人呢?無法言喻的那個「苦」作為幕後主使人,讓思玲痛苦萬分。

  杜冷沉默了好一陣子,黑色的秀髮整齊的沿著脖子完美的曲線滑落,「……我沒有看病,我是買成藥,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不需要妳的關心,謝謝妳多做的事情。」

 

  好久不見呢。這種被排拒千里之外的苦味。大概就是橘色(雖然顏色並不會影響味道)膠囊黏在舌頭上的那種塑膠味。說是苦似乎太早論定了,但那又是什麼噁心的味道,該要如何形容?像這種時候應該要上前再詢問糾纏不清還是就此作罷這種選擇她並不清楚,但反正一切都是她的錯,誰叫她一開始要用那種酸到不行的話語講話,這又能怪誰,怪那種將她打入地獄十八層的「苦」嗎?那個存在就竟是真是假她都不確定,活在這裡還是那裡?在她身之外還是在她身之內?常駐還是偶爾進來?

 

  並不是不能快樂,只是這種氣氛常常徘徊不休。國中的時候第一次的校外教學分組是被剩下來的那一組。沒辦法啊,自己長得既不可愛,也沒有甚麼讓人感覺能夠第一眼就喜歡上的特質,這種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啊、不過除此之外她知道自己很有能力喔。各方面而言。因為如果其他都殘廢不堪的話,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在世上了呢,為了有更多朋友所以念書,為了讓自己更有價值所以考好名次,為了交朋友所以說冷笑話,但其實自己根本就不愛講話,無法放肆地生氣=人生,這件事情她那時才曉得,是不是晚太多了?又或者是太早了?自己說太早什麼的,不是思玲的作風。她沒有必要將自己到底是誰說得清清白白。

  與其說那時被拋下的「酸」,在那之後,過了一年以後人緣開始變好這件事情反而讓她覺得「苦到不行」,什麼嘛……原來這麼容易啊。結果因為大意的關係所以又被討厭了。不過那時應該已經是最苦了,所以被討厭什麼的,一點痕跡都沒有。抱歉,她就是沒有那種魅力。即使如此,卻還總是想要離開熟悉的地方,難道是因為她希望更好的嗎?她從來不念舊又是因為過去被傷害太多嗎?……只有未來是值得期待的。

 

  陷入自我憐溺安慰的思玲,終於從輪迴中清醒過來。有時看著比自己可憐的人想著為什麼呢他們的際遇不寫出來呢,很快的她就知道,誰寫得出來那些事情啊?太過小看人類感情大概也是思玲的缺點之一吧。

 

  從藥物從苦變不苦這點事情來看,如果是正常的普通人的話,心思再細如果出了社會通通都會變成一樣的人。忽略他人的人,自以為是的人,假裝沒看到苦的人,吃不出味道的人,拒絕嘗到味道的人。「普通人」。

 

  「去看病啦,我帶妳去,掛號費我出。」思玲說。她假裝自己對杜冷說這件事情,可是說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太平常。這才了解這種話有多難說。

 

  怎麼變得更苦了呢……

 

The End ....or to be continue?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小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