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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7

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這是我醒來後想起來的第一件事,我躺在床上,眼前是潔白的天花板,一旁有著因地震而產生的裂隙。昨日未將窗戶關上,僅留下紗窗,風穿過那些細密的洞發出了細小的聲響,窗紗輕輕飛舞膨脹,陽光充盈其中,鏤刻般的陰影在棉被上游移。

我注意到我的身旁躺著一名女子,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身在此處,我摸了下臉頰,我摸到了自己的實體,這感覺很不可思議,我不僅僅只是這些漂浮中的思緒,而是真有其人,我像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實而興奮著。

我推開棉被,下了床,我感覺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止我,好像我能夠做任何事情,我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此處,想要大口呼吸,想要奔跑,想要被這個世界充滿,好像有人在輕撫著我的背脊,沿著脊椎骨舔拭,我感到發癢,事情可以更複雜,但我試圖阻止這一切的演化。我想要輕鬆的唱歌,坐在腳踏車上,歌詞全數散落在遙遠的盡頭,等待我去撿拾。

我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嗎?一瞬間,我這樣悲傷的預感著,但我很快就忽略那種難過,我不想要掃自己的興,讓自己快樂沒有什麼不對,我走進人潮之中,跟著搖擺著身子,我想起我出門時那種新奇的感受,和捷運上所感受到的奇異感相仿,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我覺得在某個電光石火間,我確實快樂無比,但我隨即變得沮喪,心情跌宕起伏,使我不知所措。關節開始疼痛,我欲哭無淚,舞池裡的音樂還在迂迴繚繞,但靈魂不在歸所的此處。

我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自己想起來,有時候,想起來某件事情令我感到十足難堪,可以的話,我想把他們全部忘記,或者我想假裝自己忘記,這算是某種報復嗎?我很難過,可以的話,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但正是由於沒有任何我所能做的事情,這樣的事情才會一再發生,被忘記或者忘記誰,普通不過,自然而然的事情。我總是逃避這一切,他們可以一直替換名字,又或許他們從來不曾存在,因為名字是從某處借來的。那人從架子上掏下了一本書,他有著漂亮的下睫毛,有些黝黑的肌膚隱藏不了臉上的紅暈,我知道那是被曬過的痕跡,因為他曾經白皙如雪。他開了他的嘴,指著上頭的主角的名字,説主角與他同名。

他從我這裡借走了那本書,不再還來,我也從此不知道那本書的下落,但我一直在原地,想著只要我記著這些事情就好了,這樣一切就都沒事了。

可是一點都不會沒事,就算想要找尋什麼,我也沒有勇氣可以燃燒,然而,我也充分質疑自己,根本從未燃燒過什麼火焰,只是乾著等待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結果,而終將一事無成。就像即使感到恐懼,不說出來他也只會煙消雲散。可是,秘密不全然是壞事。

我彷彿在那裡看見了他,光照到了他一半的面容。一下子那些太過蒼老的記憶溶解了我的身體,我無法使喚自己的四肢。我不禁覺得害怕,害怕所有事情會發展得一發不可收拾,我無法克制自己往最壞的那一面去想。會變得很糟糕,他會嫌惡我,他會忘記我,會顯得只有我很在意,會顯得只有我想得太多,我想起來床上在我身旁的女子,我希望她現在就在我的身旁,我總覺得我可以拜託她,她可以讓我在這種時候不那麼感受到絕望。

為什麼我會因此感到絕望呢?我恐懼他或他們的憐憫。並沒有那麼糟糕,我努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我靠在牆壁上,緩慢的移動到出口。我記不起床上在我身旁的她的名字,但我知道我們許諾過整個永夜。我知道,若他發現我,不論他記得我,還是忘記我,都會令我崩潰,他若走過來,必會靠近我,用那些恐懼包覆我,告訴我,我口中的那些辯解,全部都是虛妄,那不是真正的永夜,他會說,永夜更加漆黑,而且並非快樂也並非寂寞。「會更加深不見底,更複雜,溫柔卻寒冷,渴望和厭惡,權力和支配。」我能想像他的口氣,我否定不了他,儘管我嘗試證明,那不僅僅是一種可能,可是面對強而有力的否定,我總是忍不住首先會懷疑自己。每一次我所受到的質疑,都使我變得更加渺小,我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總是會往這個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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